第六十四章(第3 / 4页)
两人各有心思,都不说话,杯中热气慢慢散去。
宁静中,燕疏忽换了话题,道:“我在陕州被拖住了脚步,是因为关押在牢内的吕氏族人几乎全死了。”
纪桓讶然。本朝律法宽松,处决每一条人命都需要得到京城的批准,吕氏是重犯,却还是士族,京城的旨令未到前,陕州知州无权处斩,所以吕氏一门全被押入了牢中。
谁闯入牢狱杀了他们?
“凶手手法利落,每个人都是一把毙命。但杀他们的,绝不是我的人。”
燕疏没说话,却将纪桓的每一个微小表情看得细致。纪桓小时候心思极容易猜,开心不开心写在脸上,十岁以后,经过纪勖的一次训话,才逐渐有了名门公子的沉静温和。
训话的起因很简单,无非是纪桓在上书房念书的时候,太子和清河公主闹了口角,当时的小洛阳王燕霖还唯恐天下不乱,轻飘飘作了一通煽风点火。这件小事不管太子还是公主,乃至洛阳王,现在都已经忘到不知哪个角落。燕疏却知道内情,当时纪桓挡在清河公主面前,冲撞太子,说了一句“我才不要给你当伴读”,小孩子一时的心直口快,引得了父亲纪勖大怒。
那次训话后,十岁大的孩子,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,滴水未进。
纪家世代帝辅,从先祖纪谊开始,一代代为大燕君主的社稷和江山效力。纪勖含着冰渣的声音,一字字敲在小孩的神经上:“你不想给太子当伴读,那你想做什么?未来又给谁谋事?”
“我们祖上从未出过纨绔子弟,纪桓,你小小年纪,不学无术,终日只知玩乐,顶撞太子,竟连君臣之分都不懂,日后长大,如何对得起你的姓氏?”
这些人被问斩不过是时间问题,燕疏完全没有立刻赶尽杀绝的必要。他们关在牢中只是受更多的折磨,此时一刀毙命反倒是好事。
纪桓:“几乎全死了,意思是并未死绝?”
燕疏点头:“吕怒被人救走了。”
纪桓的心一下沉下去,难怪燕疏耽搁,迟迟不到。虽说现在的陕州知州还是姜平,但驻守的人马其实来自黑风寨,是燕疏手下培养的一支私兵,这才是真正控制陕州的力量。
“纪家丢不起这个脸。”
别的孩子幼时读书是为了光耀门楣,纪桓却不一样,他的手不释卷、悬梁刺股,仅仅是为了不被逐出家门,不做一个有辱门楣的不孝子弟。
那年纪桓长跪过后,整个人就暗自发生了改变。只是他真正下了决心做事,也不放在嘴上说。清河公主等人与他朝夕相处,倒也没察觉纪桓的改变。只燕疏和纪桓一年一会,又在意纪桓的一举一动,才发现他的性情不知何时收敛了活泼肆意,有了读书人的温文尔雅。
或者说,有了相门之人的样子。
长大成人,其中的蜕变本就是无可避免的。纪勖拿捏不准如何对待纪桓,摆出严父那一套,其实也是对纪桓好。可就算如此,燕疏仍是心疼纪桓。